番外(二十四)_有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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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十四)

  一人坐在书房内,沈肃容面色木然,垂着眼眸,瞧不出神色,只余微微颤动的眼尾将他如今心下的剥肤之痛坦露一二。

  外头不知是何时压进的云朵,将日头盖得严严实实,风雨晦冥得竟是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屋内晦暗无明,险些将身着一袭月白襕袍的沈肃容亦一道笼在这抹黑暗里,鸦默雀静。

  他想,他这半生所求,皆是虚妄。

  他费尽心力机关算尽,所为何?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出人头地,又为何?

  他想要沈儒璋能多瞧他一眼,知晓他从不比沈霂容差,不过是想要沈儒璋瞧见孤守在这个院子的柳氏,想要柳氏能活到人前去。

  可是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沈儒璋先头的话现下已然化作一把生锈的匕首,一刀一刀得将他的血肉顿措开,继而划开他的心腔,只教他鲜血淋漓都不肯松手。他眼下便似一条被狂风巨浪拍上岸的鱼,濒死,更像胸间压了一块大石,教他连气都喘不上,每一次唿吸都是缓而又缓,只有那胸间隐隐的起伏还能证明,他眼下还活着。

  那日云季芙告诉他,燕归当时是发现柳氏吞了毒药,要出府寻他,既如此,柳氏当时身边定然是没有旁人的,可他知晓,柳氏不会无缘无故去吞毒药,她虽是不爱争抢之人,可她却尤为留恋这世间,不爱出院子,每日闲庭看花抄经都能活出别样的滋味来,沈儒璋冷落她这许多年都不曾见过她哀哀自抑,因着她还有他。他想,他应是让母亲得意的,他样样不曾要她操过心,只他于她的得意在王氏面前甚至在沈府里头皆是小心翼翼埋在心里的。

  他不想她活得这般辛苦,活得这般谨小慎微,才想一步步得往上爬。

  她既会心甘情愿吞毒药,定然是有谁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框了她。其实如今想来,要捏住她的七寸是轻而易举的,只瞧他先头是如何捏住了吴嬷嬷的七寸教她背叛王氏,又是如何捏住了王氏的七寸让她心甘情愿为保沈霂容而去死。

  可只一想到,那样谨小慎微连抄经送经都万分小心的她,在府中那般困苦都不曾想要寻过短见的她,竟被谁人逼着诓骗着喝下那毒药,沈肃容的心里便翻起一阵绞痛来,好似那心脏已然被一只恶鬼死死得揪住,不教它搏动,更恨不得将它从心腔内生拽出来。

  他想起在老宅,王氏那样心高气傲之人,从不曾有低头的辰光,却被他逼得裹着被褥狼狈得匍匐在院中,哭喊着求他放过沈霂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柳氏呢,她亦被人捏住了七寸,他被当做是要她命的催命符咒了么。

  屋内更漏滴答,沈肃容不曾挪动一下,连眼皮都不曾抬,只看着眼前的笔架怔神,他不曾见到柳氏的最后一面,他不知晓柳氏最后是如何咽的气,她可是有委屈,可是有不甘。

  这几日他原是将沈府内谁人会生歹意来害柳氏想了个遍,却仍旧没有头绪,他甚至都在想世安居老太太那头可否会有猫腻在,可老太太虽瞧不上他,却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既如此,府内便只剩一人,只沈肃容却不希望他的猜想被证实,他才刚失了身边至亲至爱之人,原只余替柳氏报仇这一桩事体吊着一口气,可如今他仕途坦达,先头不曾多瞧他一眼的沈儒璋如今都对他甚为看重。

  其实原沈儒璋也不曾对他做什么关爱之举,他不曾拥有过父爱,是柳氏咽苦吐甘无微不至得将他抚养成人,只他不知,对沈儒璋近月里突如其来的慈霭他竟是抱了那样多的希翼在,或许是因为柳氏不在,故而这姗姗来迟的父爱初初是教他措手不及,想着倘或母亲晚些走多好,便能教母亲见着她最想见的父慈子孝,亦能教她欢愉些的,而后,他愈发沉溺在沈儒璋对他慈霭中不可自拔,好似他突然寻到了除开替柳氏报仇的另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有想过,终于可以替代沈霂容,在沈儒璋面前为沈府挣体面了。每每沈儒璋含笑朝他点头,都教他甘之如饴。

  他亦能替代沈霂容,讨沈儒璋的欢心了……

  好似他所作一切都有了奔头,只是可惜,柳氏已然不在……

  可就是这个他甚为敬重之人,逼死了他的生母。

  他甚至回想起那时沈儒璋主动寻他提起去观里斋戒的事体,沈儒璋那般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他原以为是母亲走了,沈儒璋是难过。

  可是他错了,沈儒璋并非难过,他可能早在柳氏死前便想好了让他如何‘守孝’,沈儒璋替他摒除了所有能称为他娶张瑶华那事儿上头的所有的绊脚石。

  准确来说,沈儒璋替沈府清扫了所有会让沈府丢体面的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沈儒璋来说,如今这个不体面,是柳氏。

  他不知晓沈儒璋是如何诓骗柳氏的。

  可是同他威逼王氏那般,教她欲唱无词欲诉无门。

  他费尽心力算计了半世,最想守护的人,不曾想他却被当做杀害她的那柄利剑,直捅进她胸口的利剑。

  他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口口声声为柳氏去斗去算,可到头来害死了细幺,害死了柳氏,先头他还为自己开脱,他所作,皆是被逼的,可他追寻的东西,他替柳氏追寻的东西,柳氏并不想要。

  如今想来,柳氏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想瞧着他安好,瞧着他娶妻生子,便足够。

  可他做了什么,他害得细幺坐不住胎,他是间接害死自己亲骨肉的刽子手,他更是逼死柳氏的血滴子。

  他便是这时间最蠢钝、最无用之人……

  他所求,空空如也……

  没有柳氏,没有细幺,沈肃容忽然意识到,什么位极人臣,嫡子风光,父慈子孝,荣华富贵,滔天权利……

  统统都是狗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是哪处的窗棂不曾关好,还是外头的风委实太大,竟从哪处缝隙钻了进来,轻轻拂动沈肃容身上的襕袍,复吹动案桌上的宣纸,将那宣纸吹得“噗噗”作响,沈肃容眉头渐沉,寒意渐盛,指将他的指节激得下意识在颤抖。

  良久,沈肃容深吸了口气,遂抬起手腕拿起桌案上笔架上头的一只羊毫,移至一旁的砚台里头去舔墨,只那砚里的本就许久不曾磨墨,墨汁渐渐干涸,浓缩至一团,沈肃容却不在意,只衡策舔了两下,便悬了手腕,洋洋洒洒得写下几个字。

  “沈肃容,因不能人道,品性卑劣,愧对张氏,不配为夫,今日自请下堂去,立此休书,任期改婚,绝无怨言。”

  那墨色极浓,字迹工整异常,待写完,沈肃容兀自松了手,那羊毫便落下随即在宣纸上滚了两圈,亦在纸上留下两撮墨迹,继而滚至一旁不再动。沈肃容遂摇摇晃晃得站起身,复在柜中摸索了一番,半晌,才见翻出了一个莹白的小瓷瓶置于掌心,默默瞧了少顷,继而缓缓收拢手心,将那瓷瓶握住,起身行至门边,深唿了一口气,推门至外头去了。

  才刚迈了步子至廊下,正在院中候着的沈远便迎了上来,眉眼中皆是忧心,“公子,可是要出门去?”

  沈肃容步子一顿,遂轻声道,“沈远,以后莫再跟着我了。”

  沈远面上惊愕,“公子何出此言?”却不见沈肃容有应,只缓缓下了台阶,行至院中,沈远慌乱得喘息着亦步亦趋得跟在身后,只当先头不曾听过沈肃容说的话,“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体要办?交给奴才罢,奴才定能办得妥当。”

  沈肃容忽得失了耐心,侧转过身朝沈远违戾道,“是我说的话你不曾听明白?”

  “公子,倘或奴才哪处做得不好您尽管骂来,只莫凭白赶奴才走,奴才自小便跟在公子身旁……奴才,奴才眼下能去哪里?”面上皆是难言的痛苦与不解,沈远眉眼微红,恳求道。

  对上沈远那一双眼眸,沈肃容喉间骤然哽住,不过半晌,随即别过脸面,寒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滚。”

  说罢,沈肃容跨出步子向外去,再不理身后沈远的茫然与无助。

  一路上畅通无阻,遇上小厮女使皆是毕恭毕敬朝沈肃容福身行礼,沈肃容皆不曾应,待至府外,才刚跨上马匹,门口的小厮热脸迎上来。

  “公子,可是要出门去?今日天瞧着不大好,怕是要落雨,不若坐马车罢,没得教淋着了。”

  沈肃容不发一言,勒了缰绳扬了马鞭,策马向郊外去了。

  那小厮见状,忙小跑着上前,“公子,今日可还回?奴才给您留门?”

  只沈肃容早已纵出去老远,哪里还会应他。

  小厮微微摇了摇头回转过身,抬眼瞧着那乌云密布的天,遂跨过高高的门槛,费力得推动着府门。

  朱漆金字的牌匾,硕大的“沈府”二字高挂,只听得“吱呀呀”一阵声响,那厚重的府门已然缓缓阖上。

  被一齐阖上的,还有在沈府里头四处藏掖着的各路牛鬼蛇神。浓云蔽日下,这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的朱门大宅暗无天日,只好似要露了獠牙吃人一般。仔细听,里头像是有人在哀哀戚戚得嘶喊,只那些个深陷其中的人,又有谁人能得意到最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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