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五)_有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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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十五)

  沈肃容策马向郊外去,不过才刚半道,便下起雨来,初初不过是淅淅沥沥绵绵细雨,待人至郊外之时,已然银河倒泻般的疾风骤雨。

  那些雨落在沈肃容的肩头,将他的衣衫打湿,水雾顺着衣衫沉入内里,沈肃容却只不管不顾得只策马向前去,马鞭一下一下地抽在马背上,直将马儿抽得疼痛难忍奋力疾驰,马蹄子踩在路上,渐起一个个水花,奔波不停,好似前头有谁人在唤他……

  终于,待至后山,山路泥泞,马蹄子不住得打滑,沈肃容鞭子又抽得狠,那马儿已然是承受不住,随即打了个响鼻便将浑噩的沈肃容颠落了下来,沈肃容摔至地上打了个滚儿落定,满身的泥泞混着雨水,变幻成泥浆顺着襕袍上头繁复的暗纹流淌下来……

  沈肃容趔趄得站起身,也不再翻身上马,只摇摇晃晃得兀自步行往山上去了……

  雨水肆无忌惮得砸在他的面门之上,寒意顺着脖颈流入内衫,激得他不禁微微颤抖。

  良久,沈肃容终于见着了那两座坟,只远远得望过去,坟前竟还有二人在,一人掌伞,一人立身不动,正无声得瞧着那不曾落碑拓的新坟。

  都不用细瞧,只一眼,沈肃容便知晓那人便是顾长安。

  沈肃容徐徐向前,待至顾长安身后稍远处便顿住了步子,他瞧见了坟前的酒盏与两碟子糕点,他合该上前去将那糕点一脚踢翻,将那酒盏泼向顾长安。可他没有,心下仿佛骤然被绞,直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可他忽然就在顾长安面前露了怯。

  那顾长安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声响,遂垂下眼眸,回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冠发散乱、狼狈不堪的沈肃容。

  见状,顾长安倒不曾有讶异,只眼帘微掀得将沈肃容打量了一遍,遂挥手遣走了一旁的顾寅。

  顾长安接过顾寅递来的油伞,神色漠然得与沈肃容对视着,自沈肃容将霜澶从顾长安的私宅带走,这二人已然许久不曾见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见,却是物是人非。

  半晌,顾长安亲启薄唇道,“你来了。”顾长安声音沉静,仿佛沈肃容才是来客。

  沈肃容面色寒凉,牙关紧叩,遂错开视线,垂下眼眸,掠过顾长安的身侧,行至霜澶的碑拓前,缓缓跪了下来,抬手轻轻摩挲着那已然被雨水冲刷着的碑拓,轻声低喃道,“细幺,我来瞧你了。”

  听着沈肃容唤着‘细幺’,这个他从不知晓的名字,顾长安心下恫然,继而眼瞧着沈肃容悲不自胜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你如今春风得意,却在这处作出独坐愁城的模样来给谁瞧。”

  “她被你害至这般境地,沈肃容,你可有夜不能寐的辰光?还是搂着你的太傅千金共赴巫山去?”

  背脊一僵,顾长安字字句句犹如腊月里霜雪结成的冰凌,直往沈肃容千疮百孔的心腔上来扎来。

  却仍旧默不作声,只抬起手腕,拢着袖襟细细得去擦着那碑上被雨水渐起的黄泥。

  顾长安看着那不曾落拓的碑面,一时冷笑,“你不过仗着她心悦你。”

  擦着碑面的手一顿,沈肃容喉间炽热,只不住得颤动,一颗心已然绞成了细条。

  不,她向来心善,受了他的诓骗,于他是心生了怜悯……

  沈肃容背脊渐弯,伛偻着低声呢喃,“她是瞧我可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瞧着沈肃容那哀毁骨立的模样,口中说着谬言,顾长安那心底被遏的怒意教掀了天,一把将那油伞扔在地上,渐起的水花弄脏了雪胎梅骨的伞面,黄木伞柄顺着势头在地上滚了两圈便落定不动,任由雨水落在上头。

  顾长安两步上前弯下腰拉过沈肃容,照面抡起一拳砸了下去,沈肃容一时不察,实打实被顾长安的一拳勐得砸扑倒在地上,“沈肃容!你当真配不得霜澶!”

  “你这般瞧轻她!”

  “让她做外室!”

  “如今还要这般辱没她于你之真情!”

  顾长安一句一顿,每说一句,便照着沈肃容的面颊抡着拳。

  沈肃容竟也不还手,生受着顾长安的滔天怒意,怀中倏地掉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那瓷瓶周身滚圆,在地上滚了几圈待撞到石头才停下。

  少顷,沈肃容嘴角已然血迹斑斑,又是一拳。

  待沈肃容垂下头吐出一口血沫,顾长安才粗喘着气力竭住了手。

  沈肃容仍旧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长安站起身,身形晃荡,满面哀戚,怒不可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竟不知,她有多心悦你——”

  沈肃容心下陡然一紧,慢慢支起双臂撑起身子,回转过头迷茫不解得望着顾长安,好似才刚顾长安说的是佛偈,教人勘不破。

  “你知道什么,我与细幺,都是我偷来的……”

  顾长安低着头,吃吃得笑了起来,初初声音只在喉间,渐渐得好似遏不住,竟生生笑出泪来。

  半晌,顾长安侧身望着霜澶那无名碑,只觉是呕心抽肠之痛,只为底下躺着的人不值。

  “霜澶,他竟全然不知……”

  蓦得转过头,顾长安咬牙切齿道,“沈肃容,你竟不知,你失去的是何样的女子!你竟不知,她心里只有你!”

  “你竟不知,倘或有人欺辱你,她头一个会替你出头!”

  “张太傅做寿那日,她那样一个谨小慎微之人,因着李家与宋家那二位在背后说你的不是,她便去偷拿了这二人的衣衫,在张府险些被抓!她从不是大胆之人,却为你做下这般蠢事!”

  ……

  他想起中秋月圆那个夜晚,有人醉了酒,宿在了他的院子,他亦早早回了房,却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两间房虽说在一个院内,却离着好远,可他就是能听见那房中传来的“咿咿呀呀”之声,好似是谁人发了梦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鬼使神差得起了身,原这种事情差丫鬟女使去瞧一瞧便是,但他却替自己寻了借口,只道这样晚的辰光,他便是睡不着,又何必去叨扰旁人。

  借着醉酒,他来到了她的房门前,内里果然酒疯撒得厉害,他轻叩了门,“你可有事?可要我差人给你熬醒酒汤来?”

  不想内里顿了一刻,随即大言不惭得唤起他的名字来,“顾长安?顾长安!”

  顾长安何时被人这般唤过,只觉一颗心已然在谁人的手里教搓圆捏扁随意盘弄了的,他想内里有人唤,他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推开门进去,磕磕绊绊摸索着将烛火燃起,便见着已然将床榻之上的被褥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儿,正扑红着面颊,弯着眉眼笑脸盈盈得望着他。

  那一汪秋水里头好似投了蛊虫,只教他望着望着便要跌落进去,还不待他有应,那床榻上的人便又换了副面孔,“顾长安,你是来找我算账来了罢,我便知晓,你就是那般小气之人,我不过对你小小撒了个谎……”

  顾长安闻言挑了眉,借着那三两酒劲竟堂而皇之得在桌旁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得问道,“哦?你对我撒了什么谎?”

  那人却在这刻抬手捂住了嘴,“不说,不能说。”

  顾长安见状,佯装怪怨,“你若不说,我可是要罚的。”

  霜澶竟戚戚然好似要落下泪来,顾长安一怔,她诓骗他的事情他多半也让顾寅那天早上皆打听清楚了的,说与不说,不过是想逗她多与他说些话罢了,遂手足无措道,“你莫哭,不说便不说,我不会——”

  “顾长安,我告诉你,张府里头好多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我知晓,先头你跟我说过,有人欺辱了你,可是要我替你出头?”顾长安扬了唇角。

  “她们的心肝是黑的……”

  “是,他们都是坏人,你莫怕。”顾长安唇边的笑意愈发深。

  “那两个人啊,她们可真坏,馋我家公子的脸,还馋我家公子的才华,却——”霜澶话不曾说完,竟打出一个酒嗝儿来。

  可顾长安却半点不曾见怪,他望着床榻之上脸蛋红红的女子说着醉话,心下已然柔软得一塌糊涂,下意识便认为她口中的公子是他。

  “哦?不怕,我必然不会教那二人得逞。”

  “她们却还瞧不上我家公子的出身,说二夫人是——是婢女!”

  顾长安心下那点子才刚入唇瓣的甜意还不曾到喉间,便被霜澶后头的话泼了一盆凉水,只将他从脚底生出凉意来。

  “真是白张了一张嘴,她们欺辱我家公子!”

  “我自然不能作罢!我便要教她们出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霜澶在那床榻之上絮絮不休,可坐在桌旁的顾长安却再无闲暇去听了,他想,他是醉过了头,今夜才会来这处的。

  顾长安随即出门去寻了女使,教熬一碗浓浓的醒酒汤来即刻让那发酒疯的人喝下去,没得再凭白扰他清梦。

  ……

  顾长安说罢,眼帘微阖,雨水落在他的眼睫上头,水珠轻弹,顺着他的面庞滚落下来。竟教人瞧不出是泪是雨。随即掀起眉眼,冷瞧着那跪扑在地上的沈肃容,心下怆然,“沈肃容,张瑶华当真比霜澶好么。”

  语毕,回转过身,朝山下去了。

  ……

  那地上跪着的沈肃容,瑟缩着背脊,缓缓朝霜澶的碑前爬去,待至跟前,才忍不住椎心饮泣起来。

  “细幺,你怨我罢……”

  “我这般瞧轻你……”

  他只当他活得困苦,她于他的一点怜悯都教他甘之如饴,可顾长安的话却好似将他至于阿鼻地狱中,狱火灼灼,直接他灼烧至撕心裂肺之痛方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是这世上,最自以为是,最愚蠢之人,他曾拥有了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子,可他却抛却这近在咫尺的欢愉,去寻他虚无缥缈的权势。

  他让生母为成全他所为的仕途婚事凭白丢了性命……

  他教心悦他的女子受尽煎熬,了无生息而去……

  颤颤巍巍得伸出手,沈肃容叩紧了指节,在那碑拓之上,妄图用手指一笔一划得刻下字来,指甲一个个被掀翻,指尖皆被磨烂,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那十指连心之痛哪及他如今心下万万分之一……

  良久,他终将他的执念落在了碑拓之上。

  “瑾怀爱妻之墓。”

  沈肃容将那滚至一旁的瓷瓶捡了起来,眉眼微抬,瞧了眼一旁柳氏的坟,复望着霜澶的坟前的碑拓,继而抬臂,心满意足得仰面饮下……

  “细幺,黄泉路上你再等一等我罢,我来寻你了。”

  这世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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